懸掛著王宮徽章的馬車行在寬闊街道上，繁華的大街不時傳來小孩玩耍的尖叫。從玻璃車窗望出去，可以遠遠看到神殿潔白的屋頂，檐角裝飾著潔白的天使，還有遠洋的白色貝殼和珍貴水晶。又尖又圓的屋頂連綿成一片，很是宏大。

馬車內鋪著繡工精致的地毯，長椅上貼著紅絲絨的柔軟布料，墜著貝殼和貓眼石的珠簾懸掛在車窗上，隨著馬車的行進微微碰撞，發出清越的脆響。

塞維婭支著手靠在窗沿，轉過看向窗外的臉，對坐在對面的洛伊溫柔一笑：“別擔心洛伊，如果今天就能解開你脖子上的項圈，以後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了。”

洛伊蔚藍色的眼眸靜靜看著塞維婭，將她整個人映入。他露出柔和的笑，“我明白了，殿下救下我，還會放我離開。”

塞維婭輕輕偏了下頭，唇角微揚，“是的，洛伊。”

洛伊起身，來到塞維婭面前，單膝跪在昂貴的地毯上，執起塞維婭搭在膝蓋上的右手，緩緩送到唇邊。

塞維婭呼吸一緊，她垂下潔白的睫羽，半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不安。

洛伊昳麗而柔軟的唇輕輕印在塞維婭指尖，微涼的觸感像是濺進溫水暖池的堅冰，惹得塞維婭睫毛一顫。

微涼的唇停留的時間比昨晚久上一些，洛伊用清冽乖巧的聲音問：“殿下，現在需要繼續交換嗎？”

交換？塞維婭微怔，但很快，她露出了輕松的笑：“不用了洛伊，如果今天就能取下，你就不用留在我身邊了。”

她溫柔地補充：“我會放你離開的。”

洛伊蔚藍的眸盯著她看了一瞬，半晌，他溫順道：“遵命，殿下。”

馬車在高大宏偉的建築前停下，洛伊率先起身，打開車門，下了車。

他向弓腰出來的塞維婭，紳士而優雅地伸出手。

塞維婭垂眸，視線落在他蒼白修長的手指上，她將手放在上面，小心地借著力下來。

神殿前面是開放的教堂，許多信徒正在做禮拜。

塞維婭帶著洛伊步入神殿，繞過有著高大五彩玻璃窗的祈禱室，來到神殿後的建築群。

這裏是神殿內部人員才能進入的地方。

塞維婭今天穿了一條輕便的紅色裙子，半撐的裙撐將她的腰肢勾勒，又隨著她的步伐有些跳躍。雪白的長發垂在腰際的花朵裝飾上。

洛伊跟在塞維婭身後，空鏡般的蔚藍眼眸，靜靜落在少女腰際的白色發尾。

塞維婭在花園中央停下了腳步，她回身對洛伊說：“洛伊，你在這裏等我一下，我去請主教下來。”

洛伊溫順點頭：“遵命，殿下。”

塞維婭提著裙裾，快步往花園中的圖書室走去。一般這個時候，阿戈吉爾斯那個老頭子，都在圖書研究神史。

“吉爾斯神父。”塞維婭推開門，步伐優雅地走進屋內。

吉爾斯擡起鼻梁上的金邊眼睛，他穿著主教的桶狀黑色衣服，領口位置露出白色的襯衫。白色的大胡子讓他看起來非常慈祥可靠。

“塞維婭殿下，你來了。”吉爾斯起身。

“是的，我有了一個問題想來請教。”塞維婭欠身，行了一禮。

“你說，孩子。”吉爾斯慈祥地說。

“神賜滿級的人，”塞維婭唇角微揚，頓了一頓才繼續說，“我是說，達到神使標準的神賜天賦的人，能不能直接召喚神明呢？”

吉爾斯慈祥地笑了，“塞維婭，你知道，大陸所有的神殿每年都在尋找聖子，但是神賜滿級的神使，到現在都沒出現過。”

“是啊，就算發動所有的神殿尋找，依然沒有出現神賜接近滿級的人。”塞維婭說著，踱步來到窗前，看向花園。

吉爾斯遺憾，“這是事實，就算是如今的聖子聖女，都沒辦法達到滿級天賦。”

吉爾斯走過來，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小花園。

一個少年獨自站在花園裏。這是神殿的內部，這個少年不可能是自己闖進來的。

他的目光落在洛伊的脖子上，“那是束縛項圈，看起來是個危險的家夥。塞維婭，你帶來的？”

塞維婭甜甜一笑，“是啊，阿戈吉爾斯主教。”

“你是想讓我幫他解開束縛項圈？”吉爾斯問，他隨即疑惑，“可是如今的大陸上，應該沒有什麽你解不開的限制魔法吧？”

“是啊，確實如您所說。”塞維婭唇角勾起，是一個愉快的弧度，“如果我立刻就幫他解開了，又怎麽讓他盡心幫我溝通神明呢？”

吉爾斯輕笑，“你還是一如既往的……”

他頓住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塞維婭偏頭，紅水晶般的眼眸露出矜持的笑意：“我是說，如果神賜滿級的神使已經出現了呢？”

吉爾斯微睜大眼睛，有些震驚：“你找到了神賜滿級的神使？”

塞維婭淡然一笑，“是啊。”

吉爾斯取下眼鏡，仔細擦了擦鏡片上並不存在的灰塵，半晌才重新戴上，欣慰地說：“恭喜你，塞維婭殿下。我想蕾妮老師也會為你高興的。”

“我想母親也和您想的一樣。”塞維婭欠身行了一禮。

吉爾斯點頭，說回正事：“你剛才說，讓他溝通神明幫助解開束縛項圈。”

吉爾斯不解：“既然已經找到了他，為什麽不讓他直接幫你溝通神明呢？”

塞維婭露出有些天真地笑，“吉爾斯主教，你為什麽會覺得，認識幾天的神識，會為了我竭盡全力呢？”

吉爾斯收斂了臉上的表情，認真的說：“孩子，我知道該怎麽做了。”

塞維婭露出微笑，“走吧，吉爾斯主教，我們去見見未來神使吧。”

少女的裙擺從樓梯的黑暗中出現，她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黑色主教的白胡子。

洛伊面對塞維婭，溫順地說：“塞維婭殿下。”

塞維婭點點頭，對洛伊說：“洛伊，這是吉爾斯·卡林，是奧斯帝國總神殿的現任大主教，他會幫助你的。”

洛伊蔚藍的眸看向吉爾斯，空鏡般映出吉爾斯一閃而過的惶恐。

吉爾斯輕咳一聲，“塞維婭殿下已經將你的事情告訴我了，放心吧孩子，只要信念足夠，神明會聽到你的呼喚，降臨你身邊，為你解開項圈的。”

洛伊歪頭，花園裏的光元素似乎圍繞著他的周身，讓他看起來閃閃發光。

“多謝。”他用清冽的聲音說，但語調有些天然的冷意。

“走吧，我們現在去主殿。”吉爾斯摸了摸胡子，掩飾不自覺握緊的拳頭，率先往一旁的高大建築走去。

“走吧，洛伊。”塞維婭柔聲說。

“遵命，殿下。”洛伊順從回道。

神殿的主殿中，屹立著一座高大的神明雕像。巨大的十二羽翼展開在神明身後，神像站立在在一片聖光中。

塞維婭擡眼，看向眼前高大的雕像，聖光氤氳一片。

人無法直視神明，大陸所有的神明雕像，都是由神明親自降下聖光，完成面容的。

洛伊擡頭，定定看著神像上的聖光。

塞維婭問：“看得到什麽嗎？”

洛伊蔚藍的眼眸中，映著一片金色的聖光，塞維婭沒有從他的眼中看出什麽異常。

“沒有，殿下。”洛伊看著神像，靜靜回答。

但是他聽到了，光線的後面，神像有著緩慢血流，在石頭一般冰冷的胸膛中，空缺了一處本該起伏的心臟。

塞維婭點頭，安慰：“沒關系洛伊，這是正常的，沒有人可以看到神明的樣貌。”

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借洛伊的眼窺探什麽，但她似乎在期待著夢境中那雕塑般、看起來完美而有力的身體。

吉爾斯已經平靜了心緒，他用靠譜而正經的聲音說：“洛伊，現在，將你的手放到中心的水晶球上，閉上眼，虔誠地祈禱神明的降臨吧。”

“只要足夠虔誠，祂會聽到你的呼喚，降臨你的身邊，幫你解決所有難題。”

洛伊上前，走在神殿中央的六芒星魔法陣，將白皙修長的手放在沈寂透明的水晶球上。

他閉上了蔚藍色的眼眸。

塞維婭跟著他的腳步，紅水晶般的眼眸看著他擡起的右手，輕輕放下。

耀眼的光芒從水晶球中央綻放，殿堂之中散發出光明的聖光。

六芒星魔法陣被點亮，金色的光芒之海將塞維婭淹沒。

——

回王宮的馬車慢悠悠行駛在街道上，夕陽鋪就屋頂，蒙上一層暖洋洋的橙色光芒。

馬車內，塞維婭單手支頤，眉頭緊蹙，紅水晶般的眼眸有些冷淡地落在洛伊身上。

如果有尾巴的話，她的惡魔小尾巴已經煩躁地抽響馬車的木板了。

怎會如此？

在那片光芒平靜下來之後，神殿之中依舊空空蕩蕩，除了他們三個人和一個神像，什麽都沒有出現。

“不錯的神賜天賦。”吉爾斯打破僵局，“已經是滿級的存在了。”

塞維婭眉間凝滯，“可是為什麽，沒有召喚到神明呢？”

吉爾斯取出一個魔法水晶，走到魔法陣中，遞到洛伊面前，“孩子，重新閉上眼，註入你的信念吧。”

洛伊垂眸，將手放在魔法水晶上，閉上了眼。

水晶球底端，出現了一層淺淡的，用肉眼幾乎分辨不出的金色。

吉爾斯摸了摸胡子，“我的孩子，你的信念，只有下面這麽一點，沒有足夠的信念，就算神賜滿級，也是沒辦法召喚神明的。”

他思索片刻，說：“孩子，試試其他的信念呢，比如、活下去？”

洛伊重新閉上了眼。

魔法水晶中湧出水流般的金色，晃蕩一番後，在接近上部的地方停了下來。

吉爾斯沈默了，“竟然連存活，都不能完全充滿你的信念。”

“應該怎麽辦呢，吉爾斯主教？”塞維婭走上前，接過水晶球，語氣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溫柔。

“也許你們應該尋找其他的信念。”吉爾斯建議。

洛伊沒有足夠的信念。吉爾斯的話還在耳邊。

塞維婭撐著手，隨著馬車的輕微搖晃回想。

在預言中，神明出現，是在洛伊看到瑪拉陷入危險，危機之際才召喚出的。

難道洛伊的信念是瑪拉？塞維婭很快否定這個想法。

夢境中，似乎所有人都喜歡上了瑪拉，但洛伊卻並沒有真正搭理過瑪拉的善意，更沒有像其他人一樣，將焦點始終註視在瑪拉身上。

他似乎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，旁觀者般，用蔚藍的眼眸靜默地註視著眼前的一切。

在瑪拉即將死去，帶著氣運被吞沒之時，洛伊才站了出來，他蔚藍的眼中交替規則的更疊，於聖光中召喚出了神明。

所以，洛伊的信念並不是瑪拉，而是救下瑪拉，或者說，救下這個世界的氣運。因為他曾對瑪拉說過，“我會保護你身上的承載，作為報答。”

這句話，就是洛伊跟著瑪拉，一直守到最後的信念。

類似的承諾，洛伊似乎也對她說過。塞維婭擡起眼睫，水晶般的眸看向洛伊。

洛伊轉過臉，對上塞維婭的視線，“我似乎惹您生氣了。”

塞維婭唇角微翹，用柔和的聲音說：“怎麽會呢？”

洛伊溫順地笑了笑，“可是看起來好像並不是這樣。”

“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，洛伊。”塞維婭漂亮的臉龐如同溫柔展開的花朵，親切而溫和。

她現在可是溫柔善良的皇女殿下，怎麽可能承認自己的生氣呢。

洛伊卻彎眼一下，起身單膝跪在塞維婭面前，他執起少女白皙細長的手指，輕柔地在塞維婭指尖落下一吻，乖順發問，“我是否能夠得到您的明示呢？”

少女擡起手，順勢擡起他的下頜。蒼□□致的下頜拉出一條流暢而延展的線，牽扯出脖頸上的經脈。襯衫的領口松松垮下，隱隱露出黑色的項圈的邊緣。

塞維婭俯身靠近洛伊，睫羽微垂，對上他蔚藍的眸，溫柔地問：“洛伊，你不是說過，要將身心全部獻給我，那麽為什麽，你的忠誠，也不能讓水晶球點亮呢？”

不僅沒有點亮，還只有下面一點點呢，連最下層都沒有鋪滿。

洛伊乖順地說道：“這是我的過錯，請殿下對我降下處罰。”

塞維婭松開指尖，重新坐直，這可是洛伊自己要求的，善良的她怎麽可以違背洛伊的心願呢？

塞維婭懶洋洋地問：“那你想我怎麽處罰你呢，洛伊？”

洛伊揚起完美而精致的臉，純澈的眸中帶著易碎的光，他彎了彎眼，“殿下想怎樣懲罰都可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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